小鎮行旅(七) 草根味

行程的中段, 我來到了台中的豐原鎮, 落腳民宿前, 特別在附近走了一圈, 想要找洗衣店 - 就是在台灣流行的那些投幣式自助型洗衣兼乾衣鋪, 全店一個店員也沒有, 只有上下排放的大中小型洗衣機, 另一邊則是普通或精緻式的乾衣機, 附設零錢找換機, 小盒裝洗衣粉, 柔順劑, 除靜電紙, 衣物袋等販賣機, 三幾個置物塑膠藍, 一張摺衣桌, 幾張座椅及滿佈每個角落的監視鏡頭, 在台北, 幾乎在每個民生社區都找到, 但豐原嘛...民宿位置已經當旺, 對正是十多層高的太平洋百貨公司, 一街之隨便又是敬拜媽祖的慈濟宮, 還有旁邊名勝 - 廟東夜市, 周遭開滿衣飾器具, 手搖飲料, 潮流雜貨的年輕商店, 就是沒有洗衣店, 最近的在十五分鐘路程以外! 對我來說, 走路是最值得信賴的, 只是想起民宿有公用洗衣機卻沒有烘乾機, 房東回信息還坦率的說:「旁邊就是晾曬的地方喔」, 其實那只是閣樓層樓梯旁窗邊的一隅, 暴露在公眾視線下, 舒服嗎? 這樣的假設, 還真讓人納悶!

要說豐原有老城味, 其實有點勉強, 特別是因為鐵路高架化而啟用的新火車站, 完全把昔日平房式的鐵路風味徹底破滅後, 從這個遊人抵達的起始點便已失去了懷古的興致, 至少這顯然不是管治者的心願. 去年台中舉行世界花卉博覽會, 在市區與周邊的后里, 外埔等分設各個主題園遊區, 豐原也是其中一員, 作為迎接國際遊人的窗口, 怎能不粉飾一番? 新車站也乘勢落成, 像極大城市的玻璃與分層及連接戶外空間的風格, 現代化的舒適當然沒問題, 但然後呢? 只有十六萬人口的豐原, 難道年年有花博這種大型盛事讓客流繼續興旺嗎? 一如香港的西九高鐵, 人流客量口碑通通不似預期, 幾十億花掉了, 徒剩一個沒靈魂的軀殼; 當然, 當地人也許是滿心期待的, 那些「建設能復興產業, 現代思維能帶動觀光旅遊」的口號, 總被政客冠冕堂皇的隨意搬弄, 當天肯定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說過「花博讓豐原更美好」的空話, 但今天的市面, 庶民氣息與半新不舊的建設依然, 卻不覺有一絲綠化與大自然的薰染. 之前看過天下雜誌有關小鎮的介紹, 引述當地人說, 這裡有「難能可貴的聚落感...沒有大都市的擁擠, 但也不會太鄉下!」; 聚落感我是不會反對, 例如每日都熱鬧的廟東一條街, 讓午飯時路過善信誠心祈願的慈濟宮, 露天擺賣橫跨幾個街口的第一市場, 以及匯聚糕餅老字號的中正路與附近內街, 看得見民眾日常社交活躍的集散地. 走過混雜與隨意的菜市場, 店主都顯得懶洋洋的, 不在乎有沒有遊客到訪, 只偶然與鄰里聊天或攤抖乘涼, 日子悠然而過.

我想, 沒有捷運沒有文創園區沒有景觀地標甚至連公車也沒多見的豐原, 最難得的是民眾對草根的生活愜意滿足. 在民宿對面, 是九十年代初開業的太平洋百貨, 可說是當地人獲得簡單快樂的泉源, 這裡每早開店前, 總有三三兩兩的媽媽們等候, 當禮儀小姐準時以俐落手法拉開玻璃門, 然後九十度大彎腰行鞠躬禮時, 民眾便率先享受一天的購物樂趣, 而最讓人重燃童心的, 是大門上方的圖案時鐘, 每當搭正的一刻, 人魚公主的幻彩故事就上場一次 - 這種樂園式設計, 也有點年紀了, 但不重要, 反而有種久違了的工藝式玩味: 前奏響起, 先是兩旁的珊瑚與海產亂舞贈興, 輕快音樂隨即變得悠揚, 人魚公主在三兩下閃燈下優雅地從背板旋轉出來, 引得早已守候在門前的小孩嘩啦嘩啦的興奮莫名, 家長們當然也入戲, 如此一整天, 這裡演著不退色的童話劇場, 我這個老靈魂天天看著, 也有淨化心靈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