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September 12, 2020

寂寞的農曆七月

農曆七月原有的熱鬧, 今年在疫情大過天的陰霾下, 一切鄉野風俗傳統儀式祭禮膜拜通通「行埋一面」, 甚至在瘟疫面前消失避席 — 陽間都亂七八糟了, 凡人也自保不了, 還有功夫應酬鬼神? 這樣說, 大概也不敬, 但三姑六婆既要忙著又戴又除口罩, 又要左右搬弄已經簡化隨心的些許衣紙香燭, 心神已經分散, 隨時冒著被差人指違反限聚, 如此惶惶然, 你說如何能專心一致招呼鬼朋友? 也許「命仔最緊要」, 再虔誠還不是瘟疫降臨? 遊魂野鬼有什麼好怕, 大眾已經見識過比鬼差更可怕的妖魔鬼怪, 天天都在過鬼節, 難怪七月不七月已無分別, 即使盂蘭盛會開得了, 也超渡不了今時今日的折墮. 那天在上環小街旁, 竟見還有一簡陋竹棚搭起來, 有心人仍維持傳統預備供奉神壇, 至少在鬼門關前, 做好做醜在暗夜裡放一盞神燈, 算為地上地下做點心安的事.

習慣了, 人們便更無言, 在這個寂寞的鬼節, 氣氛更顯黯然! 今年獲頒威尼斯影展「終生成就」金獅獎的許鞍華, 四十一年前的出道作, 便是「鬼影幢幢」的《瘋劫》. 人們以為許導演以人文關係或女人家庭等題材見稱, 但其實人世間的魅惑, 也許更是導演不少作品的中心命題.《瘋劫》取材自1970年驚動全港的龍虎山雙屍案, 電影的畫面幽暗, 在七十年代的西環唐樓群窗戶間掩映躍動, 最懸疑的不是失蹤與謀殺, 反而是飾演主角好友的張艾嘉在尋覓與線索的迂迴中, 穿插呈現的驚惶與詭異...為何性情大變, 又為誰痴狂, 總是離不開感情糾結. 隔年推出的《撞到正》, 借戲班應邀到離島演神功戲, 拍下上世紀仍舊荒蕪與鄉野的村落面貌, 當然演出大癲大肺的蕭芳芳有自己的套路, 但正顯得上身的冤魂純真簡單, 所以是人性複雜, 還是戰死不散的皇軍流落異鄉可憐呢? 這兩齣當年新浪潮經典, 我在電影資料館大銀幕上看的, 能夠原裝菲林保留下來, 實在難得及需要.

許鞍華在千禧年初, 還為都市傳說留下充滿警世意味的《幽靈人間》, 本來已沒人記得導演有拍鬼故事的能力, 尤其在九十年代多部獲獎無數的文藝電影後, 但在二千年前後這段城市失落時期, 在更大的暴風雨前夕, 嘗試從詭譎傳聞裡, 尋找善與惡的人性教訓. 所以最記得電車撞甩人頭的一幕, 到頭來原來是上一代謀財害命連累下一代被鬼魅纏身的故事. 當年電影海報, 以最廣泛流傳鬼故傳聞的地鐵車箱做背景, 主角與紙紥公仔造型的演員呆坐一起, 像同處異度空間, 這樣的都市回憶與況味, 對今天只懂港鐵」或不知道KCR」九廣鐵路的新一代來說, 完全搭不上線. 年代雖已過去, 但厄運卻一再輪迴, 這不更是本城人擺脫不了的百年幽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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