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風景

每次往油麻地看電影, 總會經過上海街連接果欄的一段路, 從彌敦道拐進來, 彷彿已是繁忙與恬淡的兩種光景. 作為九龍歷史久遠的水果批發市場, 出現過不知多少港產電影的故事裡, 營業至今仍然堅挺地存活, 路過便見好奇的坊眾與遊客圍觀著, 檔主也了無生氣的應酬著 - 對呀, 他們的生意才不靠這些有的沒的, 幫襯不多的生客呢! 日復日的清晨與深宵, 才是這些地頭龍吃大茶飯的黃金時間, 來混的都是五湖四海, 或簡稱龍蛇混雜吧, 這裡的江湖氣息, 濃厚依然, 儘管這個落成已逾百年的舊市場, 已被評為二級歷史建築, 藝文味並無丁點.

當然, 歷史的演繹是多元的, 構成人文生活與各式型態的元素不止精神面向, 還有潮流實用, 庶民聚落, 體藝美感, 習俗信仰, 民族史記等範疇, 可以透過當時的建築為後人留下脈絡; 像不到一百米距離, 便有所平房式獨幢舊戲院, 從戰前的三十年代至今, 以放映小電影服務街坊為己任 - 所謂「小」, 不單指八十年代開始主打的色情片, 而是其只容納數百觀眾的格局, 在從前舊戲院都分前後堂座動輒過千位的普遍設計, 這間正門立面看來有點仍廟堂的庶民小影院, 可算是早期民眾的社區會堂. 沒被拆掉, 除了因建築面積根本迷你, 改劃重建的成本效益不化算, 改做今天以粵劇為主的油麻地戲院, 也算對曲藝界聊勝於無的心意, 但那天中午路過, 竟然還未開放, 作為社區活化的建設, 要預約才能參觀嗎? 有趣的是, 轉回上海街往眾坊街方向, 便見路口處一幢高聳的私人住宅大樓下, 近路邊就有一幢兩層高斜尖頂的紅磚屋, 像棄嬰一樣被時代留在這個角落. 這裡本來是九龍首個抽水站設施與工程師辦公室連宿舍群, 早在上上世紀末已落地生根, 現今抽水站, 其他設施與樓房已成歷史, 只剩這幢仍清晰展現殖民時代古典風格的建築物, 三年前成為油麻地戲院辦事處, 戲曲排練室及紀念品商店, 同樣地, 路過時只見四面密不透風, 門窗不為公眾而開,  途人只能從街上遠望二樓以通花瓦磁裝飾的露台, 好好憑弔這片歷史空殼.

香港的歷史儘管沒有千年, 但就開埠百多年來仍能看見的歲月痕跡, 由官方評定一至三級歷史建築就有一千四百多處, 還未計一百二十個法定古蹟, 幾乎是(除了新發展區), 抬頭都能發現有年紀的老建築. 但看得見, 通常也是擺著爛的代名詞, 要不是被重重圍封起來進行一世未完的「工程」, 便是任由風吹雨打淹沒在群山樹叢或荒地上等待自然風化, 從上世紀末開始丟空的中環街市便是例子; 一個面積廣闊, 座落在鬧市中心, 見證八十年庶民寫實生活, 並擁有現已碩果僅存簡約包浩斯風格的四層高大型舊式市場, 竟然只被評為三級歷史建築, 期間更有被政府打算賣地再發展的危機, 但重點是, 至今已近廿年, 這個偌大的歷史場域在圍板拆拆除除, 市民由細行到長成大人的荒廢歲月裡, 幾近成為化石, 可以再生的空間卻成為官僚無能的犧牲品, 這可是城市對自身歷史的尊重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