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過

一般來說, 農曆年過, 仍還有個多月乍暖還寒的日子, 才會真正踏入陰雨連綿潮濕鬱悶的暖春 - 像低氣壓的本城現況, 迷霧裡的濕讓人吸啖氣也格外吃力, 只是才三月初, 一早天空又漆上了淡灰, 如果那是一張臉, 說它灰頭土面還不夠, 甚是像無主孤魂的失神, 散發著死寂的味道! 但好好的一個週末, 人們怎能放過, 就當聽夠一星期職場裡上下左右飛來的廢人廢語, 或看夠一星期(或足足一年多)社會裡無限下墜的人性底線等新聞與資訊折騰後, 給自己唯一能掌握在手裡的微小自由時光, 這好歹是不能退讓的, 所以能排隊吃人氣茶餐廳便盡情吃, 能揀選葷素隨專的火鍋食材便盡情買, 能三三兩兩(限聚四人)擁往咖啡館潮流小店主題商場感受人氣的便盡情去, 只要避開城裡「風暴位置」, 閒人還是可以安享晚年. 

這種餘閑, 確實是額外而非理所當然的. 午後去看了一場青少年才藝比賽, 入圍的就差沒在額上刻著「稚嫩」兩字, 全都是十多歲的小孩子, 稍長的也不過是初入大觀園的青年, 亦即今天隨時被扣上的「原罪」. 但一個個準時謙恭的在現場準備, 有的拿著把結他靜心等候, 有的與組員不斷練習歌唱舞姿, 有的還獨處一角沉澱表演心情, 對一個規模知名度不大, 獎金禮遇又沒特別豐厚的比賽仍上心認真, 老實說他們不過乳臭未乾, 還可能每天要奮力生活, 相對市面上那些厚臉皮的大人們, 越看越汗顏. 拜疫情所賜, 現場只有評審與工作人員, 就透過網上直播讓更多人欣賞他們的堅持 - 儘管, 沒有專人打點衣飾服裝與妝容, 但在每個少年人身上, 都散發著對自己與喜愛表演的一份尊重, 聲色藝當然有待磨練, 重要的是沒被打敗的靈魂, 再怎麼挫敗, 對, 他們還有靈魂, 在台下的大人們, 每天心甘或不情願的為名利把良心與道德挪移, 看見台上一個個忠誠坦然努力生活的小人兒, 作何感想?

也許, 生活從來都迫人, 只不過上世紀為口奔馳或被社會摧殘的, 基本上是大人的權利與義務, 意想不到的是, 本來可以不用憂柴憂米, 憂國憂民的年輕人, 今天卻要負上這種責任, 一個不小心, 還要成為階下囚, 讓同樣年輕又身處在這個極權環境, 而在台上為理想付出努力的選手們, 多少都度上了時代的鬱悶! 晚上看資深美術指導文念中為許鞍華拍的紀錄片《好好拍電影》, 讓我感動的不是許導拿過多少大獎與拍過多少獨一無二的經典作品, 竟然是一個裝在年逾七十的身軀, 卻沒被這個世界收賣的純粹心靈. 孤獨嗎? 在滿肚腸肥既得利益的俗物前, 許導根本是超然以外, 她不需要巨額回報, 不需要氣勢權慾, 甚至麻煩的錦衣美色, 她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就是日思夜想總是魂牽夢縈的電影! 這等如專注的過一種生活, 一生人做好一件事, 許導就是了, 但在我們的社會裡, 大部人都不是, 所以在紀錄片裡數度出現的靜默凝視畫面, 是導演個人承受的宿命. 

最後, 許導說她只會拍戲, 只想繼續拍香港人的電影, 這是她活到現在的當下感念 - 那我們呢? 在今天的時勢下, 我們又為以身犯險的年輕人做過什麼? 或更美好的自已, 做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