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倫天奴的溫情

早上十時剛過, 戲院外已見排隊看早場的「人龍」, 這幾乎是每天的日常風景, 星期二更是, 因為正價門票比日夜場次可以便宜近四成, 還有學生票, 長者票, 讓在隊伍裡佔過半的公公婆婆來到櫃檯前與售票員再三確定:「老人家有優惠個呵!」, 是的, 只收廿五元, 在這個舊庶民社區裡, 難怪朝朝引來固定捧場客, 入場嘆冷氣也是抵的, 畢竟早上十時十一時也已算晚了, 絕大多數的長者們已經晨運早茶一輪兼逛過街市, 獨個兒還是與老伴一起來看場電影, 消磨個多兩個小時, 大半天就這樣過去. 那天看完「早場」後, 在川流不息的廁所裡聽到兩個阿叔在聊「戲經」, 阿甲問:「睇左嗰個...荷里活未?」阿乙回:「未啊, 好似唔多識咁喎...都唔識嗰個年代D野...!」我想, 意思是既是西片, 又是講從前年代的故事, 對文化背景人物脈絡全然陌生, 就只看得明「荷里活」這三字, 沒興趣!

當然, 也是一定有電影口味較「西化」的觀眾, 入場看《從前，有個荷里活》(Once Upon a Time...In Hollywood), 尤其是新版海報上站著兩個型男 - 是無論十八還是六十八也叫得出名字的演員, 分別是里安納度狄卡比奧(Leonardo DiCaprio)與畢彼特(Brad Pitt), 而導演也是有名有姓的昆頓塔倫天奴(Quentin Tarantino), 是自命擁有獨特品味的戲迷不可能不認識的一個名字, 電影宣傳也盡用名人效應, 多得戲名有 Hollywood 這個通俗娛樂的代名詞, 不知騙了多少一心想重溫上世紀美國夢工場美好歲月的觀眾入場. 但什麼叫美好? 銀幕上看見里安納度演的電視明星, 與畢彼特演與他在公在私也 buddy buddy 的片場替身及私人助理在風光明媚的六十年代娛樂圈裡樂消遙時, 我們是否能像看見當年寶珠與芳芳在歌舞片裡繽紛可愛時投入與起勁? 當時的荷里活仍是西部牛仔掛帥, 場景離不開拿槍對決, 當然也有糜爛的明星派對, 奢華的享樂, 在越戰期間與嬉皮士文化包圍下, 其實滲著一絲絲山雨欲來的暗湧! 兩個主角互相依存又獨立, 怪就怪在二人的際遇明明各有前因, 但神推鬼湧下又糾纏牽連, 飽歷風塵的畢彼特戲裡總說 "I Tried", 來回應他對里安納度的關顧, 這何嘗不是他們討生活的印證! 縱使整齣戲包含了很多荷里活的真實人物, 唯獨兩主角是虛構的, 但看見里安納度在片場裡為求演好一場與後輩的對手戲, 在休息室裡暴炸自己一輪後終於順利交出聲情極致的功力, 並獲得同場一個八歲老人精小演員稱讚時, 那份真實讓我動容了一下, 也讓戲裡擔心星途的主角重回人間!

電影有趣的地方, 絕不止像好些報導說, 導演是藉著這個他最回味的娛樂文化象徵, 結合充滿時代感的繞樑樂曲來給逝去年華一封情書, 也不是繼續濫用他對暴力與美學的放縱, 而是在虛實影人的描述裡, 加入了他對社會發展與演藝生命的體會, 像戲裡剛上位的女星 Sharon Tate, 特地走到放映她有份主演的電影戲院裡, 在漆黑中享受觀眾的認同, 這是整部戲最浪漫的一幕; 固然, 這也可能是導演對女星的憐惜, 在她於1969年遭文遜家族 (Manson Family) 信徒殘殺的歷史回憶以外, 為一代倩影留下最有溫度的註釋!